后半夜奶娘将小孩儿抱到了偏殿,元知酌睡在榻上起了一身的虚汗,陈太医奉旨从太医院秘密赶来,连夜的雨几乎将人的鞋子浸透。
“脉弦而色,是气血不旸之象,肝郁日久,加之风寒外侵,实乃久病而虚症。”
陈太医面色凝重,“殿下千金之躯只能静静调养,过大的心境变迁只会耗尽心血,恰如那梧桐虽立其心已空,可万万不能再受刺激,养心要重于养身。”
“是朕心切了。”迟奚祉捏着床上人儿的手,他看着她在睡梦中都紧蹙的眉梢,轻轻伸手想要替她抹平,“有没有安神养智的药方?”
陈太医答的流利,“回陛下,臣每每开药都没有忘记这一点。”
迟奚祉垂下的睫羽遮住了烛火的亮色,显得眸底格外的漆黑沉冷,可稍稍一抬眼看人的眼神又是柔和万分的,“朕的意思,要效果立竿见影的,最好她明早一醒来就能忘掉今晚的不愉快。”
陈太医擦了把汗,“是。”
从这位元姑娘进到北燕开始,陈太医就成了照料她的专职太医,他这一生的荣辱得失一并系在这位姑娘的腰肢上,他见证过帝后情深,也隐瞒过满心算计。
直到今天,他跪拜在地上,仍然在学着做一个哑巴,做一把好刀。
——
夜里元知酌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哭得悲恸,而迟奚祉强硬地捧着她的脸,绯唇吻下来,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他笑容得意又清淡,“元知酌,你爱我。”
他说的很笃定。
她狠狠摇头,“我不爱你,不爱——”
濡湿的指腹温热,贴在她的脸上,万分爱怜地为她拂去泪渍,锋薄的唇微微启阖,刺耳又沉凉,“不爱为什么要哭呢?”
一语道破梦中人,元知酌要疯了,她真的快疯了。
她喘着气从睡梦里醒来,殿内的光线溟灭,只留了一盏起夜灯,她坐起来将身子尽量缩在一起,将下巴抵在膝盖骨上,她似乎想要通过这样蜷缩来获得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爱?他们之间配谈论这个字吗?
似真似假的记忆杂乱不堪,过往迷雾重重、繁芜尽生,她往回走的每一步路都生满了利刺,无数艰难险阻压得人喘不过气,她都快分不清到底是机关算尽还是惺惺相惜?
清泪从眼尾流下,打湿了膝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