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愈发靠近,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礼仪范围,地上的人影在光影里浮动交织。
倏地,元知酌嘴角的笑意放大,她将茶勺淌进雪乳云汤里,茶面上的丹青画碎成涟漪,茶水迸溅到茶杯外面,桌面狼藉一片。
就在此时,元知酌的耳畔落下一声批评,“太粗俗了!”
这是在说她的茶艺不精。
也懒得再装,元知酌掀了掀眼皮,媚气稚嫩的小脸饶有兴致,“共同点就是你都配不上。”
揭起湿帕将指背上溅洒的茶汤拭去,语调端得散漫,“太傅上书的那份奏疏我已经替父皇烧掉了,想让我下嫁的这种胡话说一次也就够了,今日我能来赴约不是因为给你父亲的面子,而是不想让我父王难做。”
元知酌看人的视线像是剐皮的刀,又冷又厉,“不过,我希望你知好歹。”
对方冷嗤了声,轻仰着头,闭眼不去看她,“公主代为监国,莫不是还未认清形势,除开这个空有名头、却无实权的尊号,您还有什么?您所谓父皇又有什么?我敬您一声公主是礼分,可半个苻沛的兵权都在我兄长手里,只要我想,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你只能乖乖嫁与我作人妻。”
这话,真该死啊。
他的眼睛里迸发着看到猎物的幽光,贪婪又令人恶心,“公主好好想想吧,我们不急于这一时。”
待他走后,元知酌伸手一把将刚刚戴上的那支金钗扯了下来,锋利的钗头刺过指腹,直接溢出血珠来。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指尖汇聚而后随着她的覆掌而缓缓坠落,最后滴落在华贵的锦衣上面,像是上等绣娘刺上的鲜红芙蓉。
——
夜色沉闷,阴雨绵绵之间街巷显得沉郁窄狭,天色渐黯下来,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一辆飞驰的马车忽地停了下来,马儿受惊前蹄飞踢,马夫扯着缰绳的手磨出血痕来,才堪堪控制住马儿。
“操!哪个呆子不长眼?”马夫先是咒骂了一声,接着他定睛一瞧,瞬间他的瞳仁放大,手脚并用地从马车上滚落下来,嘴里念叨了着“鬼啊!鬼啊!”,他慌乱站起身就往回跑,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有鬼啊!有鬼!”。
“怎么回事啊?”从马车里跌跌撞撞走出了一个人,他的目光上移,只见了一支精致小巧的金钗。
“公子白日里弄脏了我的东西,思来想去,那便用公子的命赔吧。”对方说话压着嗓子,一字一句皆是气音,很轻犹若青石板上婆娑起的雾霭。
手起刀落间,人头落地,元知酌的脸上溅了一道滚烫的血痕。
腥臭又黏腻的鲜血顺着她的脸往下流,她只是顽劣地笑了笑,蹲下身将那沾了血的金钗在那位公子哥的身上揩拭干净。
动作随意又粗俗,像是屠户熟练地杀完畜生,而后洗刀。
唯一的意外是叫人碰见了。
迟奚祉恰巧路过,他不避不让,撑花过雨,止步在巷角,绯红的唇色在阴暗的天地间很显眼。
那时迟奚祉只是静静地看完全过程,既没有制止,也没有呼救。
元知酌笑问他是什么滋味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