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重要。”黄平对她的轻佻举止颇为不满。
“其实,萧公子所见的那人,是否为真的夜罗刹,一丝一毫也不重要,”谷雨淡淡道,“重要的是,世上有此一人,以夜罗刹之名行事,为祸江湖,还制造出了那么些害人的东西。”
黄平听罢,顿觉语塞。
此时此刻,他对萧璧凌仍旧将信将疑,他从前不曾见过萧璧凌,也是头一次听闻“萧清琰”这个名字,他也十分好奇,一个飞云居的公子,何非要掺和到那怪人扰乱泽州安宁一事当中,还这般无头无脑地提起了一个在所有人眼中早已死去的魔头名字,又如何能叫他立刻信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要是像谷雨姑娘这么说的话,似乎也对,”在场的几个马帮弟兄都是男人,对长得好看的女人所说的话,总是会有发自内心的信服感,“这江湖上的人啊,不知又多少突然销声匿迹,尔后又重现人间的。再有一些,说是死了,却从来没人见到过尸首或是坟墓,再过上几年,等到没人记得了,又不知从哪片地里爬出来,改名换姓,再换个地方招摇撞骗。又或者结下什么深仇大恨,以假死遁走,隐逸他方——那个夜罗刹劣迹斑斑,指不定有多少仇家在找他,要是说……他装了几年死,如今又养了一批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什么怪物,重新回来作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就请恕黄某多言,再问公子一句,萧公子有如此出身,怎会和那些臭名昭着的杀手扯上关系?”黄平站起身来,直视萧璧凌,似有逼问之态。
“我方才已说过,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
旁边的两名马帮弟兄耳语几句,跟着其中一个便站了起来,凑到黄平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黄平双瞳急剧一缩,立刻盯住萧璧凌,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是……”
萧璧凌点头,已然猜到了他想说的话。
那张悬赏的书信如今就像手纸一样撒得满天下都是,马帮中人又岂会不知?
“这便说得通了,萧公子人头价值重金,对方若是杀手,自然会对此感兴趣。”黄平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叹了口气对萧璧凌道,“既然如此,那便等见到舵主后再议。外头的生意还要料理,不好叫人看出端倪。”
言罢,便即起身走出雅间,临退出之时,还拉上了同在雅间里的马帮弟兄,想必是在外头商议什么。
于是雅间之内,只剩下了萧璧凌与谷雨二人。
“姑娘在青州城外说过的话,萧某现在也是深有体会,”萧璧凌摇头苦笑,“此人非但自负还十分多疑,多说几句,的确要折寿。”
“原来萧公子也会开玩笑。”谷雨前些日子见到的都是萧璧凌沉默寡言的一面,听到这话,不觉展颜调侃了一句。
萧璧凌只摇头一笑,用手背碰了碰茶盏边缘,觉出茶水已凉,便从桌子中央重新拿了两个空盏,倒上茶水,将其中一杯推到谷雨跟前桌面。
谷雨看着那盏茶,却只是皱了皱眉。
“姑娘还在想,自己是谁?”萧璧凌问道。
“我在想,如果我的失忆与罗刹门有关,那我会是什么人?”谷雨伸出手指,揉了揉额头,只觉一阵头疼上涌,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想不到便别再想了,”萧璧凌道,“姑娘可有请医师看过,你的失忆是因何引起?”
“临行前找青州马帮的医师看过,说我头部从未受过重创,许是药物所致,”谷雨摇了摇头,复笑了笑道,“也罢,不提这个,我离开青州前,还向柴舵主问到了一件事。”
“何事?”
“孔仁峰手里头那些乌合之众,并非正统的丐帮子弟。”谷雨漫不经心端起面前那盏茶,道,“他不过是打着丐帮的名义在泽州招摇撞骗,拉拢一批比他更无能的地痞流氓,同马帮分舵争地盘罢了。”
“他不是丐帮的人?”萧璧凌不解。
“勉强算是,不过大概早就给除名了,如今也就是打着丐帮分舵的旗号,在泽州自立门户罢了。”谷雨喝下那盏茶水,想了一会儿,道,“萧公子你出自飞云居,应该清楚这种事——这孔仁峰虽在丐帮之中只能算个小喽啰,在此自立门户,与马帮作对,若不出什么大事,能给马帮找点麻烦,或是能够压制着马帮势力,对他们真正的管事而言,反倒是桩好事。即便真的出了什么事,也能立刻撇清关系,损不了丐帮一兵一卒。”
“那么,夜罗刹针对这些乌合之众,又是为了什么?”
“我怎知道?”谷雨初听这话,还以为他在问她答案,可扭头一看,却见他正盯着屋角某处出神,显是在自问自答。
“恐怕不全是这样,萧公子你总算不得无所倚仗了,可那个夜罗刹,仍然是找上了你。”
谷雨话音刚落,萧璧凌的眸光却倏地一紧,不等她询问缘由,便已沉声开口,道:“姑娘倒是提醒了萧某——我恐怕不能去见季舵主了。”
“为何?”
“我如今远离齐州,倒当真是无所倚仗,若久留在此,只怕会给马帮引来杀身之祸。”言罢,他正欲起身,却听到头顶传来砖瓦震裂之响。
“怎么回事?”谷雨本能退开几步,萧璧凌亦向旁闪避,紧跟着,便看见一个人影伴随着纷纷坠落的瓦片轰然落在了雅间的正中央。
之所以不说跳,是因此人双腿僵直,仿佛千斤坠般降下,目光同样僵直而无神,简直就像具死尸一般。
“真是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这便是萧公子你所说的怪物?”谷雨眸光一紧,道,“为何不曾听闻哨响?”
她本已做好了拼死抵抗的准备,却见那家伙根本不理会她,径自便挥刀朝萧璧凌扫了过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只听这风声,二人便知道自己即使再练十年也赶不上了。
然而,萧璧凌神情之中,竟不露丝毫退却之意,兀自将手中尚未出鞘的剑别上对手刀锋,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顺着剑意所往之势卸去其些许力道,随即让到一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出鞘,径自刺入那厮右腕皮肉,向肩头划去,直接拉出一条笔直的长口子。
谷雨在一旁看着,只觉方才玄苍剑锋划过那厮胳膊之时,传到耳边的金属摩擦声响,震耳欲聋,还依稀溅起了几点火星子。
这鬼东西,难不成骨头还是铁做的?
谷雨并非一见有人舞刀弄枪就吓得腿软的柔弱女子,只是方才先听黄平的话安了心,此人又来得太过突然,让她一时不曾反应过来罢了,如今见了这四处作乱的“怪物”真身,便打算上去帮这位萧公子一把,谁知她脚还没来得及抬起来,便听得萧璧凌道:“谷雨姑娘,可否请你到雅间外去看看?”
这话说得似乎有些不识好歹,萧璧凌手中佩剑虽可削金断玉,然而要对付这种一身怪力的鬼东西,仍旧显得有些吃力。
谷雨立刻明白过来——这里毕竟是客舍,多少无知的过路人在此打尖或是住店,倘若因为被此动静打扰而发怒冲进来理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是以她立刻上前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头见门外并无人停留,随即小心翼翼侧着身子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萧璧凌见此情形,暗自松了口气。
他不经意似的抬眸望了一眼屋顶的缺口。
外头不可能有夜罗刹的人,否则早就已经炸开锅了,既然对方肯放谷雨出去,便说明并不想闹出大阵仗。
可如此迫切想要自己性命,究竟原因何在?
萧璧凌屏息凝神,看着眼前对伤痛毫无知觉的对手渐渐屈起了胳膊,露出干硬皮肉的骨节表面,闪烁着银灰色的光泽,竟当真有些像是精铁。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然而周遭凛冽的刀意,却容不得他有半点分心。
今日这对手,不论速度或是劲力,都远远超出奎木狼之上。
好在萧璧凌长兄清玦虽不能习武,但在武学研习之道,造诣极高,因此自归家后,便将那套与自身内力有所冲突的“留仙引”抄录了一份,交给萧清玦,后经长兄之手修改了些许相冲之处,重新调理修习,如今已有了不少改观。否则,以昔日的他对上今日这样的对手,只怕连躲闪都来不及,便该一命呜呼了。
对方出手的动作始终快准狠,不会流血的皮肉也并无僵硬迹象,一连数招下来,萧璧凌拿剑的手被震得发麻,几乎握不住剑柄,可对手竟还能保持着刚开始的节奏,没有丝毫凝滞。
这站在眼前的,到底是生人还是死尸,抑或是活鬼?
萧璧凌自拔剑之时便十分清楚,要赢这东西,分明是人力不可为之事,可他不论如何,也必须弄清楚,管他奎木狼也好,癞皮狗也罢,或是眼前这个不知道该叫什么的玩意——他必须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此才好对症下药。
既然不能让这厮因伤而有所迟滞,那就把他剥皮拆骨,看看这一坨毫无知觉的腐皮烂肉下,到底包着的是什么玩意。
方才划伤这厮的那一招显然是行不通了,萧璧凌腾身而起,足尖在身后圆桌上一踏,随即借力翻身向后一跃,让那圆桌挡在了自己与那怪物之间。
他可不指望这桌子能拦得住那一身怪力的玩意,反之,他要的就是让这张圆桌在对手刀下灰飞烟灭。
这种横冲直撞的鬼东西,当然是一刀劈碎了那张圆桌,在这般怪力的冲撞之下,那些木屑桌角,也纷纷飞扬起来,几乎将二人的视线全都挡住。
萧璧凌也终于看到了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怪人手里的刀,根本不因视线受阻而影响对方向与力度的判断,更何况,那劈碎圆桌的巨响,仍有余音未散。
换言之,这厮根本不用眼,不用耳,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
一个傀儡能做到这般,那背后操控之人,当是怎样用心险恶的天才。
这怪人手里的刀穿透木屑与灰尘,直接到了萧璧凌眼前,就在即将点到萧璧凌喉心的一瞬,轰然崩碎落地。
好在这一剑斩得足够快。
在险而又险地旋身避让开那怪物用断刀紧接而至的一刺之后,萧璧凌满怀感激望了一眼手中依旧毫发无损的玄苍。
若非此剑削铁如泥,眼下他喉心就不会只是留下个血点了。
而是身首异处,魂断他乡。
这位二公子,在擦去喉间血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时,便听到屋顶传来尖锐的哨响。
与此同时,还在门外同那些食客住客周旋的谷雨也蓦地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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