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不久前他眼中一闪即逝的落寞,想起了这段路上,他脸上一层层泛起的病白色,想起了那一夜她手上怎么也抽不完的草芥。
怎会有人乐意将尖刺般的干草裹在手臂,胸膛……乃至腋下,足踝?他……不痛吗?
夜里,她被灵儿的哭声惊醒,解衣喂过后,不经意瞥见烛光隐约处,白日穿的那件披衣从木架滑落到了地上,弯身拾起时,手里恰捏住了白色信封的边缘一角。
拆开信封,见那上面写着:负人之人,今生不敢诺偿;夫妻缘去,情愿不即不离。
无名,无印,像极了成亲的那一日……
更深的夜里,有一个人在发了狂地写字,昏暗的烛光照不清她面容上的表情,只有一张张复刻着某个极度工整的名字,一个个囚于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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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同越与巫族相继遣人送来邀战函,函中所写三役之细事。初役定于十日后,在山南五十里处的峡谷岭一带,敌人是以岐王为首的同越国;巫族则为次役之敌,甘扈出人意料地挑了西边的一片野橘林;终役则为二对一之局,并“大方”将战场的勘定权交给了东仁一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一方另藏居心,临阵改意,那么整个战局将会任其左右,乱作一团,故巫同二方有此决定。先分而攻之,最后值旗鼓相当之时,一举攻进,敌人想当然会千头万绪,应接不暇,一点点地衰尽气数,无力回天。
作为一名参与者、见证者,你不会见到任何慈悲、怜悯之色,一切的一切,只为了大杀天下,胜者成王成“神”,败者血洒疆场……至死方休。
也许是怕得太久了,她们已不再抱着膝盖发颤,而她们的敌人却忍得太久,被净水浸泡过整个长夜的躯壳里,血液滚烫得沸腾……
峣玉万万想不到,那个一身干骨头的巫承长老有项奇特的本事——镜清卜,白衣族人立于静止、无鱼的水潭中央,将手中直立的玉巫人高高举过头顶,皎白的月光挥洒下来,玉色耀泽,水面剔透,一望无际。夜与月,月与水,水与玉,玉与人,人与镜……昏暗与明亮,静止了的夜与不曾看过的明曦……
天生万物,各遂其一。唯人最灵,万物能并。
在甘扈的眼中,一切如梦中所现,清灵天然,浑若一体,若再有一袭生动的彩衣如常翩舞,当更能抚慰那看似透明的生命。
她没有什么后悔的,只是半生里太早留下了一点遗憾,微觉怅然罢了。
月光如一面巨大的明镜重叠在厚厚的银面具之上,透过粼粼闪动的水面,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高尚的力量也得不到。
和甘扈同样无力的还有一个人,他眼皮合着,背身站在略微昏暗的潭边,脑中浮着那样一副画面:又暗又冷的潭底,他捞起一个沉落了很久的女人,他拨开她被水冲散,贴在脸际的乱发,用同样湿漉漉的身子抱了她很久很久……
“觋苍,醒来啊”,有声音这样说,于是他睁开眼,黑色依旧占据着整个世界,不曾有哪一丝光明挤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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