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布在庆邺城的耳目递来消息,说那日见过她二人后,速鲁王子与河然高师久争不下,翌日领了亲随怒冲冲回纥奚去了,河然惮王子半路遭人所害,急哄哄向北赶追,现已汇合,过了琼古关,影卫暗潜背后,一举一动,尽入眼底。
峣玉微微松心,夜里去见了地面下,蜷在漆黑角落里的铁鸢,她身体瘫软如抽了骨,一动不动,似在闭目养神,又似已魂断天命。
她唤了几声,并无反应。别说是胸口突显的几列骨头不见起伏,连伸至其鼻下的手指都无声无息,可峣玉却不信她死了,没来由的。
她手上镣铐已除,割痕清晰可见,峣玉将那皮包骨头般的身躯抱至方正的石台中央,并不怎么费力。头顶上的曜石光泽铺下,铁鸢灰铁般的面色似散去几分冷气,如鸟儿般瘦小的身躯一动不动。
峣玉侧转身子,坐在石台的边沿处,脖颈高高抬起,视线追随着一颗颗没有规律闪烁的星石,自言自语嗫嚅:“谁会是第一个,下一个?死人不该枉死,活人不该枉生,罪人不该侥幸,辜人不该百忍。有谁将人指入死路,又有谁将人带离暗途?如果你还活着,请告诉我些什么?你不是要我死吗?”
莹光下,铁鸢脸色阴煞,魂不附体。
阳光下,铁黎五脏俱焚,云雷惊梦。
离开后,峣玉倏觉胸口憋疼,从左边的贴胸处取出了一块黄帛,内里有海红果大小的两枚血丸,其中一枚,已化开了半抹殷红。
自此,她再也没有哺喂过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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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清晨,一个小兵卒撩开峣玉的帐帘,朝里东张西望几眼,寻不着人后,扭巴着脸一溜烟跑走了。
当日夜暮,厚厚的帐帘又被撩开,照旧是稍显稚嫩的叹气声,随后是窸窸窣窣一阵声响,而后归于夜色中该有的平静。
峣玉从临近的帐里抱了正憨睡的灵儿回来,疲倦打了个呵欠。
她这几日皆与石核在一处,在地下暗道的某个幽闭石屋内。铁鸢的尸身还在冰冷的石台上,据说她在命若悬丝时曾交代送食的侍卫,不许将尸骨挪出,要永恒瞧着那张星符图,卜算人死后的无极世界。峣玉见她不久后,那屋子便被一扇石门封住,而与其反向的屋子里却时常灯火通明,噼里啪啦。
作战用兵一事由秦岂与战中翘楚的许沉应一众人商榷,峣玉则从早到晚栽入石核的实验室内,见证他试炼一种离奇之药,并忙活些不起眼的小事。譬如誊写某位无名游医撰写的缺烂的异症录草稿,冶化固状的丹砂与赭石,将数不清的,不知死了多久的死人心脏剖取,再以前头的红色物灌胸。
尸首未得以入棺封盖,而是一具又一具整齐地列于幽冷的地下室,少年人,壮年人,老幼孤弱,多之少之皆奔命于硝烟战火中,死去的脸上透着寒冷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