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屁股还没坐热,办公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便刺耳地炸响。
是检察长季昌明。
“同伟同志,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声音沉得像块铁,听不出丝毫情绪,却让祁同伟心头一沉,他明白,该来的终究来了。
季昌明的办公室门窗紧闭,气氛压抑。
他亲自给祁同伟倒了杯热茶,这细微的举动,透出不同寻常的郑重。
祁同伟捕捉到这份郑重。
“同伟,陈检那边,你不要有情绪。”
季昌明长叹一声,声音里尽是官场老人的疲惫与无奈。
“他嫉恶如仇不假,可年纪大了,有时也容易被人利用。”
祁同伟端起茶杯,掌心感受着杯壁的热度,目光沉静,没有接话。
他静候季昌明的下文。
果然,季昌明话锋一转,直指核心。
“防洪堤的案子,你接了,年轻有锐气是好事。”
“但我必须给你交个底,这个案子,是个死局。”
季昌明伸出两根手指,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一条路,查流程。我敢保证,从立项到验收,每个签字,每个盖章,都干净得能当镜子。”
“对方是顶尖高手,程序上天衣无缝。”
“第二条路,查人。你之前进去的几个前辈,想从经办人、小喽啰身上撕口子,结果呢?”
“一个被对方抓住生活作风问题,反咬一口,身败名裂。”
“一个办案路上出了‘意外’车祸,至今还躺在医院。”
“还有一个,人间蒸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季昌明死死盯着祁同伟,一字一顿:
“这背后的水,深不见底。
能量大到能轻易抹掉一个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陈检给你半个月,他不是要你查出真相。”
“他要的,是你的失败,是你主动离开检察院的姿态!”
空气凝固。
祁同伟放下茶杯,杯底轻触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他起身,直视季昌明充满忧虑的双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季检,谢谢您的提点。”
“水再深,也总得有人去蹚。”
“何况,有些鱼自以为藏在深水里就安全了,却没料到,换个打法,可以直接抽干池塘。”
季昌明瞳孔骤缩!
他预想过祁同伟的各种反应,激愤、颓丧、嘴硬……唯独没料到这种深入骨髓的自信与从容!
这年轻人……他到底有什么底牌?!
走出检察长办公室,祁同伟直接召集了“防洪堤专案组”。
临时会议室烟雾缭绕,气压低得像殡仪馆的告别厅。
算上他,一共五人。
另外四位老侦查员,一个个面如死灰,像四具等待入土的僵尸。
有人指间夹着燃尽的烟头,浑然不觉。
有人双眼空洞地盯着桌面,仿佛在研究墓志铭该刻什么字。
资历最老的老周,率先掐灭烟头,声音沙哑,像在交代后事:
“祁处,我们都是戴罪之身,没什么可选的。”
“您划个道吧,我们……是先查流程,还是先查人?”
“是死在文山会海里,还是死在黑枪车祸下,给个痛快话。”
这话极丧,也极现实,正是季昌明刚指出的两条绝路。
另外三双眼睛麻木地望过来,不带任何希望,只是在履行程序。
祁同伟环视一周,将四人脸上的绝望尽收眼底。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紧闭的窗户。
一股新鲜冷风灌入,吹散满室烟雾与颓靡,也吹得那四人一个激灵。
祁同伟转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
“查流程,是自寻死路。”
“查人,是投案自首。”
他一字一顿,先是肯定了他们的绝望。
接着,在四人更加灰败的目光中,吐出石破天惊的后半句:
“所以,这两条路,我们都不走。”
“从今天起,忘了流程,也忘了那些活生生的人。”
老周彻底懵了:“那……那我们查什么?查鬼吗?”
“流程是面子,人是里子。”
祁同伟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不大,却像颗钉子,精准地钉入每个人的心里。
“但面子可以伪造,里子会说谎。”
他伸出两根手指,眼神锐利如刀。
“唯有两样东西,最真实。”
“第一,钱的流向。”
“第二,物的本身。”
他走到桌前,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前倾,强大的压迫感让四名老侦查员下意识坐直。
“我的思路,兵分两路。”
“第一路,不查账本,只查资金!
我要所有参与工程的公司,从项目成立到结束,每一笔资金的原始流水!
特别是主要负责人及其直系亲属的个人账户,任何一笔大额异动,我都要知道它的来源和去向!”
“第二路,不查文件,只查实物!
挖出当年给大堤供应原材料的所有供应商,尤其是钢筋和水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要一份最原始的出货单,我要知道,他们的货到底有多少吨,真正进了防洪堤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