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 浮屠镇
红帐、囍烛、绮窗,八角桌、金玉扇、醉琼觞。
这日,是镇上首富花氏四公子大婚的日子,四公子花勿人品贵重,能力不凡,是花家未来掌权人的最佳人选,是以,他的大婚,那是全镇的大事,有名无名的人都跑到大街上,想来一睹这首富公子的庐山真面目。
奈川一袭白衣,头戴幕篱,孑立在花家门前的一株梨树下,梨花开得正盛,压低了枝头,一阵风来,散下几片花瓣,落在她的幕篱上,成了上面的点缀。
她那日性急,将他丢下界时并没有给他灌孟婆汤,按理说,他应该还记得他们的往事。
可今日,成为花勿的他,却再一次当上了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准备迎娶另一个她不相识的姑娘。
在凡世镜前看到这一幕时,她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可当真来到了这处凡世,她观自己的心意,更多的却是淡漠。
回归神位后,她对许多事似乎都淡然了,或许是因为神力浸润,又或许是因为如今一片空空荡荡的胸膛。
哭女珠能够得以作用,需要以她的一颗心脏为引。
如今的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心之人。
无心之人,又如何能爱人呢?
她想,既然他已经选择了要在凡间结婚生子,衍嗣绵延,那她应该成全他。
礼生在墙的那头高声唱和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风吹落,梨花颤颤巍巍地洒下了一片又一片。
“礼成,入洞房!”
沉寂多时的奈川终于有了动作,她喝过手里最后一口酒,将酒杯端端正正摆在了梨树的树杈子上,不带一丝留恋底转身离去。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喑哑低沉:“就这么走了?”
奈川脚步一顿,转身。
扶疏站在离她两步的位置,眉目间似有愠怒。
奈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她掀开幕篱,奇道:“你不是、”
“嗯,今日我大婚。”他依旧站在原地,怒气更甚。
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
奈川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未几,只是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恭喜。”
他大婚,她应该是要恭喜的,虽说她现在是冥王,接受阎王爷的新婚祝福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幸,这些她就不知道了。
扶疏嘴角一抽,似乎是被她的回答给气笑了,他阔步走上前来,捉住了奈川拱手的手腕,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同喜。”
奈川认为,这两个字代表了一段对话的结尾,她点了点头,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扶疏比她高上许多,他俯身轻压下来,奈川避退不及,被他夹在了他和梨树之间。
梨树扑簌簌地又落了一地,可这次的梨花,好像和她记忆里的不大一样。
还没等她看清砸在他肩头的花,下巴就被他大手钳住,奈川皱着眉头,被迫看向他的眼底。
扶疏低头,眼神在她的樱唇上反复游移,意味昭彰。
“所以,敢问夫人,何时能与我洞房?”
话音未落,幻境被人从一角揭开,面前不再是花府门前的巷道,而是一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余光扫过一块硕大的石头,这更坚定了奈川的想法。
这里,是大足院。
抵在她身后的树干犹在,只是那株梨树,变成了丁香树。
一树丁香开得正盛。
碰巧落在扶疏肩头的,便是一朵并蒂丁香花。
“夫人竟舍得将我扔下界来等死,当真狠心。”
他松开她的下巴,转而轻抚着她的面颊,薄茧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相比于扶疏的情欲满溢,反观奈川,那简直是无欲无求。
她皱着眉头拂开他作乱的手指,认真道:“哪里是等死?我瞧你活得还算舒坦,是仙也修了,术也学了,法力也精进了不少,造出来的幻境也能骗过我。”
扶疏落眼于她脖颈上露出的那串白骨璎珞,戾气渐收,目光也跟着温柔下来:“如果夫人细看,轻易便能看穿,只是夫人太过在意我,信任我,是以,才落入了我这处浅薄的陷阱。”说着,他抬手将那串璎珞勾了出来,轻轻摩挲着,继续说道,“况且,修仙修得是个六根清净,如今夫人出现在我眼前,恕我再也没法清净,这仙术,便也只能修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