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元禧僵直的手里拿出那卷诏书,燃不尽的火,漫天的烟,熏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直掉眼泪。
元知酌擦了一把眼泪,模糊着视线去看。
拓黄的信纸用血红的朱砂写着——
【吾皇之女知酌,灼灼其华,聪慧过人,若生逢其时定也可创武周之盛世,然世道苍苍,燕皇霸道,非你我能阻。吾死不惧,而吾女鲜亮,吾日夜忧愁,担惊受怕,她若不能兼济天下,则当独善其身。愿君念及情意,保苻沛疆土免受战火,也恳求君抹去吾女之名,放其潇洒一生】
这信不是写给元知酌的。
大颗大颗眼泪像是流不尽,俱砸在信纸上。
再又抹了一把泪,元知酌的视线往前找,她想要知道这封信到底是写给谁的,只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一个名字——迟奚祉。
父皇在临终前,竟让迟奚祉保她平安、放她自由。国灭是燕武帝所为,不是迟奚祉。
不是他。
她这么久以来都错怪了迟奚祉。
她好像——真的全部都记起来了。
竺桉,好像是自己。
霁岱,就是迟奚祉。
——
天色昏暗,梅景开遍了紫禁城。
元知酌提着一盏琉璃灯,步子缓慢,她单薄的身子只披着一件外袍,风雪刮过长廊,落了她一身的冬色。
侧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元知酌抬手拢过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她轻轻推开了殿门。
幽幽深宫,似乎是吃人的凶兽,可里面传来的民间哄婴儿的童谣,“云祾乖,云祾闲,云祾一眠睡到透,会晓走会晓走,没烦没恼活到老,没烦没恼活到老……”
低沉又带点儿倦意的嗓音,轻声哼着小曲,尾音上转,悠悠缓缓,柔的像是夏日月光下流淌着的溪水。
元知酌认出了这个声音,此刻竟也有些不敢进去,琉璃灯缃黄的光线泛在她的脸庞,显得人消瘦。
踌躇了一会儿,元知酌转回身想要离开。
“来了怎么不进来?”夜深露重,迟奚祉轻轻拍打在小迟瀛的肩背上,心思却随着余光落在了珠帘外的人影身上。
元知酌垂着头,自然散落下的发丝挡住一张没有血色的小脸,犹豫了一阵,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转回身将门推开了。
层层轻纱飘拂,像是爱人温暖的手抚在脸上,拨开最后一道珠帘,青铜色灯架上点着一盏缃黄的烛盏,照亮了小圆桌上的玩具儿——拨浪鼓、滚灯、不倒翁、兔儿爷。
迟奚祉将一侧小椅上的纱布和金疮药移开,抬头看着她,锋利的五官在微弱的光线里柔化,多了几分人情味,他朝她示意,又指了指摇床里的小迟瀛,让她先别出声。
等到小迟瀛睡着了之后,奶娘才进门将她抱走。
迟奚祉单手拧干湿帕,只是一个手不好操作,始终拧不干,他蹙了蹙眉,失了耐心就想要用裹着纱布的手去拧帕子,却被元知酌的小手包住,她伸手帮着他。
只是她右手也受了伤,不能碰水,于是两个人一起配合着拧干了帕子。
元知酌默默收回了手,迟奚祉唇角勾了点笑,只是不显,他垂着鸦睫擦拭衣襟上的奶渍,“云祾现在认人了,她见不到你都不肯睡,嬷嬷怎么哄都闹,你又不肯醒,好在我身上有你的味道,哄了好久才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