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风呼啸,黄沙漫天,似恶鬼哭嚎。
使团众人聚集在中堂,脸色都不大好看。
就连素来沉稳的沈栋,此时也剑眉紧蹙,率侍卫严守房门。
准备稍有不测,立即保护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使臣。
“如此狂沙蔽日,看起来一时半刻不能放晴,我们恐怕得在此再耽搁些时日。”
沈栋说的,也正是徐南岱心中所想。
虽然驿馆的门窗,早已被下人以破布头层层封堵。
沙尘却仍旧顺着细缝钻入,在屋内弥漫。
年龄稍微大一点的老臣本就有些水土不服,现下更是咳嗽不止,不得已用绢帕掩住口鼻。
听驿馆的伙计回话,这场狂风把好几个部落的毡帐掀翻,牧民们一辈子的家当卷到半空四散。
散放于外的牛羊走失,牧民们痛失生计,哭声震天,哀嚎不绝。
而不远处的北戎皇宫寝殿上空也是一片昏暗,室内更是迫不得已早早燃了烛,光影明灭。
老北戎王端坐于御榻之上,他在犹豫,此等天灾骤临,于他而言,好像上天赐下的一块绝佳“遮羞布”,可以抹去不久前这段尴尬的回忆。
他讨厌所有“越级上访”之事,认为这是对王权的漠视,更是一种愚昧的表现。
毕竟连他自己也承认,北戎作为游牧民族,民风彪悍,也更容易被他人蛊惑。
况且他心中也藏有秘密,托娅不知道的是,他们一家人之所呆在那里死活不逃,明目张胆地藐视大庸官兵的几个原因中,确实有他部署的眼线推波助澜的成分。
他甚至暗中增加了兵力,牧民中的确混有兵痞,只可惜那场纷争中,他赌输了。
于戎马一生的老北戎王而言,托娅此等行径,恰似一坨污秽鸟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本该辉煌璀璨、记载着帝王赫赫功绩的史册之上。
即便他已着人奋力擦拭,可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却如跗骨之蛆,深深烙印,难以消散。
这也是他欲为托娅与赛罕赐婚的又一隐秘缘由。
彼时,寝殿之内,烛火摇曳,光影如梦似幻,似在诉说着帝王心间的千般思量、万般权衡。
他眸光一敛,神色果决,仅遣数名寻常侍卫保护大庸使团。
终于在暮霭沉沉之际,狂风渐息,似是上天稍敛怒容。
残垣断壁间,牧民们强忍悲戚,收拾着满目疮痍。
民心如弦,久绷则断。
这时候人类会激发自我疗愈,寻找宣泄口。
很快,市井巷陌之间,流言蜚语如暗夜鬼火,悄然蔓延。
大殿之上,竟有人胆大包天,妄图行刺天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托娅在北戎被“开盒”了,她的身份迅速曝光,连带着赛罕也被拖下水。百姓闻之,皆惊骇莫名。
传着传着,变成长生天震怒之兆,降此天灾以示惩戒。
霎时,市井间群情激愤,纷纷要求严惩。
更有甚者,恨不得令其以死谢罪,献祭于天。
虽然不知道那散布流言的有心者究竟是谁,但这件事对谁最为有利,昭然若揭。
赛罕若与托娅尚存瓜葛,原本倾心大皇子的百姓,恐将心生异念,另寻贤主以奉。
彼时,局势危矣,大皇子苦心经营多年的根基,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