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玺忽然一阵剧烈咳嗽,单薄的身子在咳意中微微颤抖 。她强撑着,目光死死盯着手中手册,干裂的嘴唇轻启,喃喃自语:“史书记载建文帝于六月十三失踪……”
窗外飘来缅桂香,混着药杵捣碎虫草的苦味,却压不住她喉间腥甜——这是史书注定的结局。
信鸽扑棱棱撞碎暮色,爪间铜管滚出的御诏残片还带着焦痕。沐晓将残片浸入药汤,渐显的墨迹拼出半句“诸王勿动”,正是朱允炆清瘦的笔锋。香玺突然攥紧汤碗,裂纹顺着朱红釉线蜿蜒,恰似三年前她在奉天殿目睹的那道闪电。
“徐都督密信说陛下要调他回京。”沐晓按住香玺颤抖的手,试图让她镇定,“义父已安排三百藤甲兵扮作马帮,在茶马古道接应。”
说着,将嵌着沐王府印鉴的半截刀鞘用力拍在案上,发出沉闷声响,“香玺,你听我说!等你身体好些,晚路陪你去应天。”沐晓瞧出香玺心急如焚,生怕她急火攻心,赶忙出言安慰,话还没讲完,便被香玺打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没事,不必耽搁,我们即刻启程去应天。”香玺言罢,突然抬手,利落地解开手腕上的绷带 ,露出带着伤痕的苍白肌肤。她伸手握住沐晓的手腕,指尖冰凉,“从茶马古道出发,日夜兼程,兴许还能赶上……”嗓音因长久未饮水和过度焦急,沙哑得如同裂锦。
滇南雨季,雾霭悄然漫上药庐青瓦。晚路手起刀落,苗刀斩断青竹,利落削成可装舆图的药筒 ,青竹迸裂,碎屑裹挟晨露飞溅,惊飞了檐角避雨的竹鸡。
沐晓静立廊下,手中朱批堪合被细雨打湿,“麓川平缅司急报”的朱砂字迹缓缓渗进檀木纹理,恍若当年平叛时凝固的斑斑血迹。
她抬首望向演武场,晚路正把苗刀缠进用沐王府旧旗改制的马鞍褡裢,靛蓝布面上“沐”字残痕依稀可见。
“此去应天,我无法陪同,你们务必小心。”沐晓开口,喉间陡然发哽,发间孔雀翎随风轻扫眼眉,酸涩之感涌上心头。
晚路将淬毒袖箭插入牛皮护腕,箭筒上新刻的茶马古道泛着桐油冷光。“别担心,过了沅江驿站,马帮旧部会接应。”他边说边褪下苗银腰牌,“总兵”二字已被酸液蚀得斑驳,一如三年前苍山战场留下的箭痕。“我和香玺扮作药商进京,路引是按洪武二十年旧制重造的。”
骤雨忽至,沐晓急切扯断腰间鞶囊,将“沐”字印拓迅速塞进晚路箭囊,叮嘱道:“每到驿站,用沐王府印鉴拓在药笺飞书报平安。”
廊下,香玺轻咳一声,抬手取下发间鎏金簪放入背囊 ,一头乌发间,苗疆银梳已取代了先前的簪子。
“此物你收着。”沐晓把半枚沾着苍山战场血锈的螭纹铜符递给晚路,“应天沐家的暗哨,需要它为你引路。”说罢,猛地拽住晚路护腕,云纹护甲在雨中冷光一闪:“过长江后,莫饮驿站井水…有危险就去暗哨躲着。”
子时,更鼓与雷声交织而来。沐晓借着忽明忽暗的雷光,最后清点马帮货物:一百斤滇茶中暗藏硫磺粉,虫草匣底压着淬毒牛毛针。
这时,香玺猛地将半匹蒙自棉掷了过来,喊道:“这是给妙锦的,往后我要和她在八桂试织新布……”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惊雷淹没在滇南的茫茫雨幕里。
“保重。”晚路柔声说着,轻轻抽出手,翻身利落跨上马背。转瞬之间,苗刀穗轻拂,扫落沐晓鬓边的缅桂花。
药庐檐角,镇魂铃突兀地无风自动,悠悠铃声越过滇池,在水面漾起层层涟漪。
香玺驻马回望,目光长久凝在沐王府飞檐。镇宅顶角的螭吻兽首,与她记忆中三年前朱允炆在文华殿失手摔碎的端砚裂片丝丝入扣,仿似宿命的呼应。
晚路猛地扬鞭一指,动作干脆利落,惊得白鹇扑翅而起,划过烽烟。众人抬眼,只见应天方向日光似火,半边苍穹都被映得通红,仿佛是末世的警示。
晚路策马踏碎驿站晨霜,马蹄声清脆。香玺耳边风声呼啸,她望着飞速后退的竹林喃喃道:“史书说他失踪了,可我知道,他在等我,等我和他逃离那座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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