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谁?”陆寒青只疑心眼前这人是否是发了失心疯,说话东拉西扯,一句也讲不明白。
“还能有谁?你们要找阿易,难道不是为了那萧璧凌吗?”
听到萧璧凌的名字,宋、陆二人的脸色即刻跟着变了,也立刻便猜了出来,萧清玦近日正在找寻之人,多半就是这个姓柳的。
柳华音以为萧璧凌已因断尘散的解药中毒而亡,只当对方二人也是因此而来,便欲施展身法离去,却偏偏使不上力气。
他这才想起,为了规劝苏易,他已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未曾吃过东西。于是他刚刚站稳的身子,又重重跌坐回了卧榻边缘,面色黯淡,如同死灰。
想着所憎恶之人已死,他竟丝毫也笑不出来。他甚至开始设想,这种消息若告诉苏易,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而到了下一刻,在想到苏易可能会有的疯狂举动之后,他如梦初醒,向前跨出几个大步,拉住还没回过神来的宋云锡的胳膊,露出满面焦灼:“他当真死了?”
“到底谁死了?”宋云锡满脸都写着莫名其妙。
“那个姓萧的,你们找阿易,难道不是……”
“你说我师兄死了?”宋云锡只如听到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旁的陆寒青则飞快回忆起萧家父子的态度,心中疑惑又堆高了一层,他飞快抽出佩剑,架上柳华音颈项,沉下脸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柳华音也有些不明不白,被这架上脖子的锋刃惊得一愣神,过了一会儿,却又跌坐在地上,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还流出了眼泪。
“这人是个疯子罢?”宋云锡望着坐在地上大笑不止的柳华音,不由自主道。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陆寒青说完便对准柳华音胸口踹了一脚,踹得他整个身子向后平飞出二尺多远,这厮也因而不得不停止了笑,捂着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陆寒青低喝一声。
“不会,又待如何?”柳华音笑得龇牙咧嘴,别提有多渗人,“人已死了,还能如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恐怕……真是个疯子,”宋云锡看了一眼陆寒青,眼中似有踌躇。
“抽签。”陆寒青道。
“抽什么签?你要算命吗?”宋云锡道。
“谁抽中了便去烟花巷把苏易带回来,”陆寒青道,“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恐怕只能换个人问了。”
“不必了,还是我去比较妥当,”宋云锡说着,便站起身来,“等我回来。”
到了这个时辰,连夜市都已经散了,可烟花巷里,却仍是一片歌舞升平。
宋云锡找到苏易的时候,那厮果然如柳华音所言那般,满身酒气倒在一群风尘女子中央,脑袋枕在其中一人膝上,半边衣衫敞开,露出胸膛,神情之下流,举止之不堪,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你……你这是……”宋云锡伸手一拍脑门,即刻大步上前要将他拉起来,却不想这醉鬼力气仍旧大着,非但没能拉他起来,反而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这也太荒唐了,”宋云锡松开拉着苏易的手,摇头蹙眉道,“我们四处找你,你竟在这种地方鬼混。”
“公子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呀,”那被苏易枕着膝的女子见宋云锡容貌上佳,便抬眼送出秋波,用手指绞着垂在两鬓的青丝发梢,娇嗔说道,“你这贸然闯进来,我们可还没追究你擅闯民宅之过呢。”
“随你追究,”宋云锡没空理会那女子,只瞪着苏易道,“你起不起来?”
这时,苏易总算微微睁开了那双饱含醉意的凤眸,颇为不屑地打量宋云锡一番,发出一声冷哼,道:“想不到,这也能被你找来,想必也是常客,早已经轻车熟路了吧?”
“你是不是醉糊涂了?”宋云锡索性大步上前,双手捏着苏易两肩拎了起来,可他才刚刚松手让这厮站稳,苏易却又躺了下去,还拦过方才枕膝的女子右手,放在他裸露的一侧胸口。
“你这是不打算走了?”宋云锡沉下脸,道。
“我不走,你还能杀我不成?”苏易嗤笑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看起来已醉得快要不省人事的苏易,竟蓦地飞纵起身,抽出挂在墙上用以装饰的宝剑,径自点向宋云锡眉心,宋云锡早有防备,足下虚虚一点,即刻仰面腾身而起,避开这一剑的同时,双足先后踢向苏易胸前,迫使他不得不退。
“你退步好快。”宋云锡见苏易应付之态颇显疲累,不自觉蹙眉摇头。
那些勾栏女子见这二人真的动起手来,一个个都吓得惊叫退后。这般情态,苏易看得眉头一皱,即刻露出暴躁之色,低声吼道:“吵死了!方才还一个个惺惺作态,才过多久便现了原形?真是下贱!”
“这里的女子,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对你笑脸相迎?”宋云锡听着连连摇头,“我看你真是醉糊涂了。”
“哟,”苏易听了这话,心中顿时腾起无名之火,“刚才你不是还瞧不上这种地方吗?怎么,这会儿倒想要怜香惜玉了?你同那姓萧的还真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一个个见色起意。”言罢,手中长剑一挺,再次朝他刺了过来。
宋云锡听不明白他这一通没头没脑的谩骂,便摆手示意那些姑娘退后,举剑架开苏易这没头没脑的攻势,眼下这厮狂性大发,想必说人话也是听不懂的,这般情势,胖揍一顿才是上上策。
自轻霜断后,苏易便再未摸过几把好剑,身形气韵也是江河日下。秦忧寒曾说过,神形兼备方是习武之根本,若失了神韵,剑使得再快,也依旧是死物。
但见寒光霍霍,双剑相击之铮鸣震耳欲聋,二人你来我往,约摸拆了百余招,便听得一声脆响,苏易手腕一歪,手中长剑便斜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哎呀!”几个旁观的女子见状相互拥着,又往墙根下缩了几分。
“还走吗?”宋云锡手里早已出鞘的长剑架上了苏易颈项。
“辛苦折腾这一番,你想从我口里问出什么?”苏易笑言。
他被宋云锡推搡着出了这青楼,一路回了客舍,在见到柳华音的那一刻,适才领悟出些什么,愣在了原地。
而在宋云锡去找人这中间的空当里,陆寒青倒还真也沉得住气,知道这厮满嘴胡言乱语问不出什么,也就真的一字不问。
“阿易!”柳华音见了苏易,模样甚是激动,他见宋云锡的剑还架在苏易脖子上,便冲他大声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宋云锡只觉茫然不已,“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苏易恍惚回过神来,即刻露出了冷漠的表情。
“阿易……你便如此恨我?”柳华音喃喃。
这厮的神态着实越看越不对劲,宋云锡瞧着心里泛起嘀咕,略一沉吟,方朝陆寒青望去,却见他正别开脸,盯着角落里的凳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寒青,咱们……”
“你来问。”陆寒青回过头来看了看宋云锡,口气干净利落。
“问……什么?”宋云锡看了看苏易,又看了看柳华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阿易,你别再去那种地方了。”柳华音一旦面对苏易,神情便温柔了许多,这温柔之中,还有一种让宋、陆二人看着直起鸡皮疙瘩的宠溺,渐渐将二人的思绪都引向了同一个猜想。
“你先别说话!”宋云锡见苏易脸色变了,便忙伸手制止他开口,道,“我好像能明白些什么,柳医师,你之前说,有人辜负了苏易,莫非……”
“别听他胡说八道!”苏易十分爱惜自己在昔日同僚眼中的形象,他几乎已经猜到宋云锡接下来要说什么,当即变得无比狂躁,几乎跳将起来,对柳华音吼道,“你都对他们说了什么?”
宋云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喝住,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寒青也变得浑身上下不自在,索性背过身坐了下来。
周遭陷入了可怕的死寂之中,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良久,陆寒青长叹一声开口,问道:“萧璧凌如今,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难道你……”苏易说着这话,不自觉望向柳华音。
“你们难道不是……”柳华音也愣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宋云锡瘫坐在地上,看了一眼苏易,又看了一眼柳华音,张了张嘴,又过了半晌,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咱们能不能好好捋捋?”
苏易听罢,眼神渐渐放空,终于无力瘫坐在地。
柳华音则嗤笑一声退后,靠在了门框上。
“你这师兄……当真是可以,”陆寒青仍旧背对着三人,沉吟良久,伸手扶额摇头,道,“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易身世孤苦,你们莫要为难他……”柳华音话没说完,宋、陆二人便已同时开口,“你先闭嘴!”
柳华音只得苦笑一声,摇头不再说话。
苏易始终低着头,双手十根手指毫无目的地扭曲交缠成一团,久久不愿放开。
“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还好好的。”苏易缓缓道。
他的眼皮有些发颤,当真就像个可怜无助的漂亮姑娘,眼底几乎快要噙出泪来。
陆寒青双手十指交叠而握,支撑在鼻尖,一声不吭。
“我能不能从早些时候问起?”宋云锡犹豫片刻,道,“冯千千曾经带人围堵过师兄,她带去的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那是奎木狼,夜罗刹与白鹿先生的傀儡,已经不复存在了。”苏易话音低沉。
“可马帮的人说,见过与那相似之物。”宋云锡又道,“夜罗刹不是早该死了吗?为何会……”
“夜罗刹这次是真的死了,你师兄亲手杀的。”苏易喃喃道“在那之后的事情,我的确一无所知。”
“那这人为何说我师兄死了?”宋云锡瞥了一眼柳华音,十分不解道。
“你算好了毒性发作的时辰?”苏易茫然望向柳华音。
柳华音摇头,却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你说话呀!”苏易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脚下似乎有些不稳,“他还活着吗?你告诉我,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陆二人听到这话,也一齐扭头朝柳华音望来。
“我不知道……”柳华音摇头,满脸写着逃避,“若他已服了解药,眼下怕是早已经死透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解药?你为何……”苏易想着问错了方向,便用力摇了摇头,上前拉住柳华音,道,“解药怎么会死人?”
“我恨他伤你负你,甚至动手打你,就在解药中加了一味剧毒,”柳华音越发变得茫然失措,“可我发誓,我没再对那个女人动手,他没资格恨我……没资格……”
“你们这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寒青不自觉拍了拍脑袋,眉头蹙紧如同拧在一处,越发不得其解。
“简而言之,”宋云锡犹犹豫豫道,“你们对我师兄下了毒,生死不知,对不对?”
柳华音深深低下了头,苏易仍拉着他的胳膊,见他以沉默回应,便轻轻摇了摇,可摇着摇着,力越用越大,几近崩溃之下,脸上露出既像哭又像笑的神情,直到脱力跪倒。
“事情不至于如此邪乎,”陆寒青勉强从混沌的大脑中摸索出一线理智,“若萧璧凌当真死了,飞云居势必会调派人手大肆搜寻凶手下落,可如今看来,一切风平浪静,当是无甚大碍。”
他心中知道萧清玦寻人之事,却也不能让苏、柳二人知道,至于个中详由,也只有把人带回齐州,见到周素妍,方好商议下一步当如何。
苏易听了,唇角抽动了几下,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柳华音足前。
“你要几时才能忘了他?”柳华音声已喑哑。
苏易只是抽泣,并不回答。
“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两个。”陆寒青只觉得这间屋子一刻都待不下去,起身便要走,却在跨过门槛前的一刻,被坐在地上的宋云锡一把拽住了衣角。
“相识多年,你总该仗义些,不能只让我在这受罪。”宋云锡的表情分外诚恳,“要么留下,要么一起走,不然我马上点你穴道!”
“你威胁我?”陆寒青低头,蹙眉看他,“一起走。”
“可这个柳什么的,至关重要,”宋云锡道,“不能让他逃了。”
陆寒青听罢,当下闭上双目,深深吸了口气。
“忍一忍,等回到齐州,把人交给素素就好了。”宋云锡目光依旧陈恳。
陆寒青没有答话,只是一把甩开他拽着自己衣摆的手,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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