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玦只是无奈摇头,亦转身走出门去。
等长兄走远,萧璧凌便一手端起陈梦瑶拿来的碗鸡汤闻了闻,眼波微微颤动,紧跟着,便直接扬起手来,连汤带碗丢出窗外。
“我说萧大侠,这么好的鸡汤也要浪费,可是有人给你下毒了不成?”
听到这个声音,萧璧凌的身子蓦地便僵住了。
“这是睡了?”沈茹薇从窗口探进一个头来,盈盈笑道。
“你怎么……不,你都想起来了?”萧璧凌大喜。
沈茹薇不言,即刻翻窗进屋走到卧榻前,却在走近之后,原本盈满笑意的眸子,渐渐染上忧色。
半晌,她缓缓伸出手去,将萧璧凌额前垂落的碎发捋平,用有些沙哑的话音说道:“你憔悴了好多啊……”
话音未落,她便被他拥入怀中。
“我推翻过无数次自己的怀疑,可最终还是猜对了。”萧璧凌将她搂在怀中,不愿松手,“真是万幸,让我看到了那幅画像。”
“那是姐姐送给我的,我从前也去山庄里寻过,却并未找见。”沈茹薇柔声道,“你是怎么找到的?”
“许是被那姓叶的给收起来了,真是会找麻烦。”萧璧凌忍不住骂道。
他曾设想过千万种重逢之景,唯独没有一个画面会是如今这般。
但这令他魂牵梦萦之人,总算是回来了。
“不提这个,”沈茹薇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道,“你的伤可还好?萧夫人送来的那碗鸡汤,为何不喝啊?”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萧璧凌叹道,“既然你都想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想什么呢?”沈茹薇莞尔,却很快又对他翻了个白眼,道,“就你如今这般伤势,根本不能与人动手,我才保护不了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就给我好好待在家里,你的伤是因两股不同内力冲突而起,在尚未找到扶风阁密室里那半章心法的另外一半之前,只有你那个通晓各派武学典籍的大哥有本事保你。”
萧璧凌听着这话,颇为懊恼,只能摇了摇头。
“刚才听你大哥说,你的佩剑,还在那具钢骨之中?”她朝屋里扫视了几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萧璧凌点头。
“你倒是说说,你几时遇见过你口中所谓的……机关大师?”沈茹薇歪着头,笑问道。
“我没同你说过吗?”萧璧凌一愣。
沈茹薇摇了摇头。
“你也有事瞒着我,所以刚好扯平了。”萧璧凌挑眉道,“怎么样,你可有办法,拆解那具钢骨?”
“我以前倒是看过父亲的一些机关图谱,不过在偃术一道上,我可是远远不及我二姐,只能试试看了。”
萧璧凌听罢,点头起身披上外袍,拉上她便往门外走。
“你真要我拆?”沈茹薇愣道。
“看看又何妨?”萧璧凌笑道。
由于此间事务众多,飞云居的人手多半都萧元祺调了去,说到底,萧元祺对萧璧凌根本就不信任,只觉得这小子身为他的儿子,若是连自保之力也无,管不管也都没什么用了。
玄苍与那半副精钢骷髅,就放在后院里一间闲置的屋内,萧璧凌本以为他拆了夜罗刹的东西,他们总会有所行动,可谁知道过来这么多天,居然半个鬼影都没出现过。
萧璧凌与沈茹薇二人走到了那间屋外,却听到屋内传出轻微的响动,本以为是那钢骨之间,齿轮旋转摩擦的声音,可推门一瞧,却看见了一个头戴幕篱的人蹲在地上,正在拨弄着那具钢骨间的齿轮。
“什么人……”沈茹薇眉心一蹙,却发觉对方根本毫无战意。
“敢问阁下是几时进来的?”萧璧凌此时尚不可催动内力,形同废人,当然也不会同此人动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他还是本能上前一步,将沈茹薇护在了身后。
那人不言,却收回了正在拨弄钢骨上头那几个齿轮的手,缓缓站起身来,把手伸向萧璧凌,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
那幕篱的垂幕太长,一直垂到那人胸下,此人的手指又十分纤长,因此且不论他是谁,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不过看他个头生得高大,多半是个男人。
“莫非,阁下会拆解这具偃甲?”萧璧凌平静问道。
那蒙面人摇了摇头,却伸手把那具钢骨拎了起来。
“且慢,”沈茹薇拨开萧璧凌拦着她的手,将照雪横在那人跟前,“一声不吭便要把别人的东西带走,是否太没有礼数了?”
那人听了这话,定定看了沈茹薇一会儿,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小丫头,”这男人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别人家的东西,你掺和个什么劲呢?”
“可是,这也不是你的,不是吗?”沈茹薇眨了眨眼,似乎一点也不生气。
“真是可怜,”那人仍旧捏着嗓子,道,“萧二公子,你的身边几时断过女人?你那些风流韵事,这丫头只怕还不知道吧?”
沈茹薇仍旧不与他动气,而是直接拔刀出鞘。
“有理便说理,没理只管出手便是,”沈茹薇道,“何必阴阳怪气说着这些无聊的东西?我便不信,今日我拦不住你。”
那人没再说话,而是定定看着她的刀出神,片刻之后,突然便狂笑起来。
“有趣,真是有趣,同一把刀的主人,竟有着两张脸,”那人笑声始终不断,“只可惜,这把玄苍剑,有些拿着,不配。”
“何以见得?”萧璧凌听他说出玄苍之名后,暗暗吃了一惊。
“不配便是不配,你没有配得起这剑的风骨。”那人说着,便将提着那具钢骨的手往身后一藏,冲沈茹薇道,“小丫头,这个男人如此无趣,你看上了他什么?”
“你认得我的刀,也认得这把剑,”沈茹薇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疑惑,“你是谁?”
那人摇头,并不说话。
沈茹薇已不愿再同他扯皮,当下便抢上前去,欲夺下那具钢骨,岂知这厮竟把这钢骨当做兵器,将这玩意儿翻转过来,使玄苍剑锋对准她眉心,蓦地向前一抛。
“当心!”萧璧凌连忙将沈茹薇拉入怀中,向一旁闪避开来,却见那蒙面人已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老萧你看!”沈茹薇指着被那人丢弃在地上的钢骨,插在其中的玄苍,竟已不翼而飞,留下的只有空缺处被拆散的齿轮,落了一地。
“他还真能拆解这东西?”萧璧凌不觉眉心一紧,“茹薇,你还记得那本手记上提到的几个名字吗?”
“你是说……你舅娘的同门?可那些人里,只有两个男人……”沈茹薇道,“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师弟,还有便是……”
“顾莲笙?”
会是谁呢?
以这师兄弟姐妹几人的姓名推算,那个小师弟,很可能便是已经过世的沈肇峰,所以青婵门下的男弟子,便只剩下一人。
而在这时,守在院外的人听到动静,都朝这边赶了过来。
“跟我来。”萧璧凌见沈茹薇回头张望,便立刻牵过她的手,朝着另一个没人的方向跑去。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沈茹薇看着自己与萧璧凌十指紧扣的手,只觉得他手心温度,是她所出乎意料的凉。二人一先一后翻过院墙,沐着暖春的微风,经过无人的小巷子,径自跑去了一条小河边。
“只是想与你独处罢了。”萧璧凌仿佛并不在乎玄苍剑被人夺去之事,而是让重逢的喜悦盖过了一切。
细想从相识至今的种种经历,他们谈论的话题,绝大多数时候都只停留在探寻那些陈年旧事的细枝末节上。哪怕是今日沈茹薇刚刚恢复记忆,也绕不开新一轮的谜题。
“想不到都这么大了,还要做这种翻墙溜走的事。”沈茹薇理了理裙摆,便在河堤上坐了下来。
“我也这么干过,但从未成功。”萧璧凌在她身旁坐下,道,“那时候,陈家内院到处都是我打不开的机关,根本就是插翅难飞。”
“那你可比我倒霉多了,”沈茹薇有些同情地望着他道,“虽说我爹也是个中高手,却从未想过,要用机关把我和姐姐困起来。不过那时候,我也是弱不禁风的,我娘也成天闲着没事,净想着看住我,所以统共也没成功过几回。”
同样是被深院高墙约束过童稚时光。或许,正是这样的经历,才会造就两个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人。一个在道德伦常的苛求下,越发叛逆,而另一个,却几乎被母亲的厚望,压断了最后的气息。
一个贪恋着对方的温厚,而另一个,却向往着自己始终学不来的坚韧。
“原本我是打算向你辞行的,因为我曾答应过师父一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沈茹薇拉过萧璧凌依旧与她十指紧扣,却怎么也捂不暖的手,将笑容悉数收敛,道,“可你能不能够告诉我,这代表着什么?”
萧璧凌不觉一愣。
“我记得,你这底子原是好的,”沈茹薇眸光渐露忧色,“可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已伤过无数次,几乎不曾有过什么时候,能够完好无损站在我面前……即使不论那些外伤,可你体内这两股相冲的内力,难道永远都不会有化解之法了吗?”
萧璧凌耸了耸肩,道。
“你答应我,”沈茹薇略一沉吟,道,“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许与人交手。”
“你独自去,可会有危险?”
“那人是我师伯,你大可放心。”沈茹薇微笑道。
“你既是孤城派的弟子……”萧璧凌眉心一蹙,“难怪,沈轩同那盒子被人争抢之时,你皆与程若欢在一处。”
沈茹薇略一点头,却狡黠一笑,道:“吃醋啦?”
萧璧凌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说白煜是你师伯,那么你的师父,应当就是荆夜兰了?”萧璧凌见她点头,不觉蹙眉道,“可白煜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听说,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沈茹薇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道,“不过临行之前,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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