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走进一条巷中时,一柄宽阔的沉重的朴刀便已横在眼前。
萧璧凌的个子并不矮,眼前的男人却已高大到连他都要稍稍抬起头来,才能看清那人的脸。
他从没见过脸色惨白到如此渗人地步的人,眸光也僵直如同瞎子,又或许,这不像人,更像一具尸体。
“阁下这是……”萧璧凌话未说完,那人便已挥刀横扫过来,浑身上下连同眼珠,也依旧僵硬。
那人根本没看他,手中朴刀却砍得无比精准,饶是萧璧凌躲得快,否则,方才那一击便足够让他去见阎王了。
萧璧凌心下只觉古怪,好在他将始终都傅云缙的刀留在身边,此刻便即拔出那柄长刀,顺着对方刀势来路斜挑上去,他看出此人招式虽然刚猛,却是有攻无守,要伤他,似乎并不难。
不出所料,这一刀果然砍中了那人右肩,然而刀刃却似被何物卡住一般,一时竟难以从那人伤口之中抽出。
萧璧凌不由大惊,见那人肩胛受到如此重创,手中劲力也未有半分减损。他自知不敌,只得松了手中长刀,向后疾退,却仍旧未能避免被那朴刀划开前襟,留下一道三寸长的血痕。
招式见老,那人忽然站定,双臂向后一拧,只见没入他肩骨之中的长刀,应声弹出,萧璧凌旋身闪避,飞身接下那刀,然而落地之时,左腿的骨伤却忽然一疼,令他险些站立不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怎么会……”萧璧凌睁大眸子,定定看着那人伤口,肌肤裂开的创口生硬地裂开,没有一滴血,而依稀露出的骨节,也并非灰白,而是令人震颤的黑,仿佛还闪着一星光泽。
“这什么怪物?”萧璧凌见那朴刀再次扑面而来,连忙侧身闪躲。朴刀本就极重,加上这刚猛之力,足可将人劈成两半,可即便萧璧凌退得再快,也仍旧无法完全避开刀意,几个回合下来,一条左臂已多了数处伤痕,还有一刀伤在后背,刀口足有半寸深。
眼前这怪人虽也中了几刀,然而每处伤口却都与肩头一般,既不流血,也全然不影响他出招。如此苦战,长久下去,生死分明便是定局。
萧璧凌苦笑,想及近日种种遭遇,或许只是天命使然,倘若真要死在这,怕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
可就在此时,一抹墨灰色衣摆忽然出现在身旁,紧跟着,小巷尽头传出一声哨响,那怪人手中的刀也停在了半空,萧璧凌趁机闪身,却因伤势太重,一个趔趄向前栽倒,半跪在地。
“出来。”那声低喝,正是出自身旁那人口中。萧璧凌只觉话音耳熟,抬首而望,身形却倏地一颤。
物是人非,纵有万语千言,又如何相谈?
“苏易……”萧璧凌挣扎起身,却觉头脑眩晕,再次跪倒在地。身旁的美艳男子,却似对此毫不动容,依旧对着眼前空巷,低喝一声,“冯千千!”
出现在巷口的绯红衣衫,如幽魂一般飘近,上回相见时还是冷漠阴郁的面孔,此时却多了一抹厌恶。
不过,这厌恶之色,也仅仅是对着跪在地上的那人罢了。
“我说过,别再叫我这个名字。”冯千千依旧是长发披散,遮住半边面颊的模样,根本看不清此刻是何神情。
“你并未遵守约定。”苏易面容清冷。
“你也没有。”冯千千道。
“所以,你就把奎木狼也带来了?”苏易缓缓拔出手中轻霜,指向冯千千。
奎木狼?
这不是西方白虎星宿奎宿的名字吗?
他看了一眼那姿势古怪一动不动的怪人,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这真的是个活人吗?
“你为何要给那女人送信,告知暗花一事?”冯千千的口气稍有震荡。
“不论她会否出手救人,都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苏易语调比起她来,反倒沉稳得多。
“所以,你根本就是想让我送死——”冯千千咬牙,立时发出一声清啸,奎木狼手中朴刀应声而动,对着萧璧凌当头便劈了下来,猝不及防之下,再想出手已然不及。
然而电光火石间,他却望见,苏易手中的轻霜剑便已横挥而出,在生硬地架开那一刀之后,深深没入奎木狼胸口,径自将他身体贯穿,却在抽出之时,不知被何物卡住。
随着冯千千口中哨响,朴刀再次停了下来,而那柄轻霜剑,却再也无法拔出。
“你想作甚?”冯千千说完,便听得一声刺耳声响,定睛再看,那轻霜剑却已被他生生折断,掷在地上。
“你……”冯千千咬牙,“你可知,此人不死,后果将会如何?”
“那又怎样?”苏易轻笑,“我兵刃已毁,只需你再次摧动奎木狼,便可除去我这阻碍,畅行无阻。”
“你威胁我?”冯千千身形一颤,“就为了他?”
苏易不语,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瞥了一眼身旁的萧璧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易与冯千千相识?
这二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冯千千的冷血,江湖之中,几乎无人不知,可为何会对苏易如此留情,回想上次交手时,冯千千的样子,看起来倒的确有些像是在找人……
她之所以接下天元堂这桩生意,只是为了找个理由,与扶风阁打交道吗?
萧璧凌一手死死抠在身旁围墙的砖石边缘,挣扎起身,却见冯千千眸底杀意陡现。
“魅影!”苏易见她纵身上前,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不要伤他!”
可这话说得,已经太迟了。
被奎木狼耗去了大半体力的萧璧凌,即便已试图闪避,也仍是被她大把的暗器贯穿身体,重重跌倒在地。
那暗器的模样很古怪,初看是金针,可穿过身体落地之后,却自己蠕动起来。
“你竟然……”苏易震怒,在冯千千闪身之际,对她当胸拍出一掌,看着她不支倒地,竟连头也不抬,兀自俯身搀扶萧璧凌,却被他用尽余力推开,而他自己也被这股内劲反震,撞至墙边。
“哈哈哈……”冯千千笑声越发凄然,“看到了吗,这便是你不顾性命也要相救的人?鬼月勾是西域毒虫至尊,来到中原还有个名字,叫做‘腐骨噬心虫’,你好好记着这个名字,也好好看看,他到底会如何死在你面前!”
萧璧凌听着冯千千的话,心已凉至冰点,他已没有任何力气再做挣扎反抗,只能静静坐在墙边等死。
“那,若是这样呢?”苏易不动声色,拿起地上毒虫,放在自己掌心,看着它渐渐穿入肌肤,唇角泛起一丝戏谑笑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冯千千本就苍白的面色,霎时又白了几分:“你……为何?”
“那么,解药你到底给不给呢?”
萧璧凌昏睡之前,仍旧未曾释怀,冯千千口中的“她”是谁。
他心下明了,唯一可能出手接应他,而反应又那般迅捷之人,只有青芜。
可是,如若他看得到她如今的情形,大概只会心疼死。
此刻的青芜,仍旧在京西南路一带徘徊,在这个冬日里最寒冷的时节,屡发寒疾,纵使用着柳擒芳所给药物,也难以完全抑制。
在刚离开扬州那几日,她一直靠着那些药物压制着体内寒疾,可到了如今,效用却已越发微弱了。
即便是在这放晴的午后,她也只能蜷缩在客舍之内的卧榻铺上,昏昏欲睡。
她已有多年未做过这么长的梦,从记事到几次搬迁,父亲与母亲的争执,兄长的无礼,姐姐的保护,仿佛自己一夜之间就从那个贪玩好动的小女孩,变成一个背负血海深仇,漂泊江湖的冷血杀手。
她记得从前和姐姐二人,透过墙缝里偷看庄里那些少年练功,私下里评议他们身手高低,姐姐还会与她打趣,说是自己也一窍不通,还怎去嘲弄他人?
可她却机缘巧合记下了许多招式,在日后习武时加以致用,不论是师父或是旁人,无人不感叹她是习武的良材,但又有谁会知道,如果可以让姐姐活过来,她宁可不要这些。
梦醒之后,几近虚脱的她仍旧慵懒倚在卧榻头,无力望向窗外,望着满目灼眼的阳光,眸光渐黯。
“锥骨之伤……加上那笔悬赏……他是不是已经死了?”青芜喃喃自语。“为何会一点线索也没有,就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
想到此处,她不由长叹一声,现有的线索,始终少得如此可怜。
此番相别,何止山长水远,或许,更是生死之遥。
她定了定神,却隐约见得窗外有人影晃动,当下眸光倏地一紧,一时之间,顾不得寒疾之苦,翻身下榻,跑上前去用力推开门扇,低喝一声:“谁!”
话音散尽,并无任何回应。
连同方才依稀可辨的呼吸声,亦已完全不见。
喜欢长绊楚云深请大家收藏:长绊楚云深本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