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未说完,那已怒极的少年,手中长剑便直向她眉心而来。林天舒再如何年轻,到底也是卓超然的亲传弟子,而虞婉儿这般连暗器毒物都练得不太正宗的人,身法又怎能比他相比?
若非这千钧一发间,那气贯长虹的剑招被一把重剑格开,这位专使阴损招数的“妖女”,立刻便会毙命于剑下。
四面的乱箭仍在持续,虽对众人造成不了伤亡,却依旧能够牵制其行动。替虞婉儿架开一剑的杜若云,不知何时已挽着昏迷过去的顾莲笙到了牢房大门之外。
顾莲笙并不肯走,除了把他打晕,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杜若云将手中重剑一横,然而侧首对虞婉儿开口时的语调,却敛去了所有杀气,只剩下沉闷和无奈:“你本不该来。”
“我若不来,黄泉路上,怕你太孤单。”虞婉儿此言一出,眸中有一瞬狠辣褪尽,只剩惋惜。
“他娘的!少在那里磨磨唧唧。”司焱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声,随即对林天舒使了个眼色。
这时候要换个机灵点的,也该知道装出点老谋深算的气度,对杜若云等人说“留下顾莲笙,放你们一条生路”之类的话,让对方觉得自己完全有制胜的把握,或是很快便会有人前来增援。
可是林天舒似乎根本没这种经验,看样子这碧华门里的张老前辈虽然死得快差不多了,内外大多事宜,往来要务只怕还捏在唐远与卓超然这师兄弟二人之间,直接便导致了门下弟子不是三脚猫的废物,便是只会干架,空有武艺的二百五。
“我说小美人,这么凶作甚?”司焱见对方没半点反应,只好嬉皮笑脸亲自上阵,“这有话好好说嘛,动不动就杀人,会嫁不出去的。”
“臭男人而已,老娘不稀罕。”虞婉儿正待出手,却见身旁的杜若云已然闪身而出,当即一剑朝林天舒当头顶劈下。
她一身硬功练得十分扎实,招式也没有那些虚张声势的花架子,加上年岁的差距摆在那里,这一剑这么结结实实地劈下来,林天舒竟避得十分吃力。
虞婉儿见杜若云又一次替她出手,神情显然已没有方才那么惊讶,可当她回头望向顾莲笙时,却隐约听到杜若云对她说了一句话。
“不可伤他。”
方才还乖张狠戾的女子再抬首时,只看见微弱的月光之下,远方的人影却在漫天交错的流矢间,渐渐模糊不清。
仿佛过去的岁月,都随着渐浓的夜色消散殆尽,恍惚之间,她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毫无色彩的画面,那画面之中,只有一个高挑少女的面容,格外清晰。
“往后你就跟着我,镜渊门内鱼龙混杂,你一个孤女,又无习武天分,跟着他们混在一起,太不方便。”
那还是许多年前的事,如今想起,她竟几乎忘了,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和这位姐姐之间的关系,已变得如此疏离。
“我说美人,你在愁什么?”耳边忽然传来司焱的话音,让虞婉儿猝不及防向后退去。
“你躲什么?”司焱避开几支乱箭,笑嘻嘻说着,手中长剑却已横在虞婉儿身前,将她去路拦住。
虞婉儿眸光一紧,却隐约听得几声惨呼,再定睛一看,只见那些流矢射出的方向,已有一侧悄无动静。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看着另一边的流矢也都停了下来,紧跟着便看见一名个头不高的青年带着几个人手从那些拉弓射箭之人原本所在的方向走了出来,为首的青年看见地上的尸首,当下一抱拳,道:“曾勇来迟,诸位可还有人受伤?”
这位曾勇是飞云居的人,林天舒及司焱那帮集结了各个门派的人手,加起来那百来号人,想着这是在自己人的地盘,原以为即便有人偷袭,也能暂且控制场面并以烟火通知唐远支援,又哪里知道会被一只“招魂子”弄成这样,曾勇大概是跟着萧元祺久了,心眼也比这一大帮人多那么一点,一开始在半路见着人便不急着会合,而是去到后山周围查看,结果还真发现了埋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杜若云是只身一人上的雪山,而虞婉儿也不过就只带来了几十人而已,若非她对林天舒的师弟邹全用了招魂子,导致如此伤亡,双方多僵持些时候,拿下那些弓箭手也是迟早的事。
然而对于杜若云等人而言,这已注定是一场必输之战。
前院那头的人,很快也陆续赶来了一些,等唐远与卓超然领着众人来此,见到门下这般伤亡惨状,顿觉怒不可遏。
与此同时,顾莲笙亦悠悠转醒,见到此间情形,连忙爬起身来,却生生受了卓超然一掌,躬身半跪于地。杜若云远远见他受伤,手中剑意凝滞,险些被林天舒的一剑将重剑给打脱手。
顾莲笙仿佛也不肯相信自己所见的情形,他立在原地,一对眸子瞪得老大,然而木已成舟,碧华门与众门派有了这般折损,此事断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我已是穷途末路,你们又何必为此搭上性命?”顾莲笙喃喃自语,喉中那腥甜暖流已然抑制不住,一时喷涌而出。
杜若云本就不善言辞,见此情形,心中已是恨极,却驳不了他半句,当下冷笑两声,对着在场众人大声喊道:“可笑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放着真凶不管,却对无辜之人如此纠缠,可是都瞎了吗?”
杜若云说的是祝小文的死,然而在唐远等人看来,这群魔头明摆着才刚杀了几十个人,转眼便不认账,脸皮当真是厚到可以丈量。
“你等杀我门下弟子,竟还能在此信口雌黄,老夫当真是佩服。”唐远言罢,即刻下令让众弟子上前将人拿下,
杜若云见状咬牙,手中刀锋一转,即刻横挥而出,她自知再无性命回返,却仍觉不甘,只欲做这最后一搏,那碧华门的一众弟子中,有些愤慨之人试图上前协助林天舒将她擒下,可杜若云到底是怀着必死之心,所用招式也全无余地,若非那上前之人身手都还尚可,只怕不过三招,便都要一命呜呼了。
“若云姐,看来咱们是回不去了。”虞婉儿的眸光重新冷了下来,她武功平平,当对上一拥而上的人群之时,根本没有余力再去管一旁的顾莲笙。
她似乎除了暗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手中那两道素帛,很快便被那些人的兵刃绞得粉碎,所谓以柔克刚,若无高深内力相佐,到头来也不过是只能做摆设的花架子罢了。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自己像是一只飞蛾,不断扑向一片灼烈火焰形成的海,她又想起了初入门时,杜若云的那句话,想起了她协助顾莲笙反叛夺权后,又暗地里与玄澈相见,听信他那一套只要履行就能让顾莲笙回头的鬼话,操控手下掳掠那些女子,再到打伤信使,送信物……
她曾试图一举做绝,杀了林天舒,断了他们打迷魂战的念想,却偏偏技不如人,还遇上了那个横插一脚的女人。
事到如今,终于是该结束了。
所有的补救都已来不及。
等到最后,她只剩下血水逐渐流干的模糊感受,遍体鳞伤的身躯如枯叶般飘坠落地,她只能听着杜若云嘶声喊着她的名字,却做不出半点回应。
总算到了这一刻,她还能感受到,当初在门中相互扶持的温暖。
这条命,到底没有白白浪费了。
杜若云拼着性命总算从那些少侠们中间豁开了一道口,她带着一身伤,跌跌撞撞奔到虞婉儿身旁,足下一软,便结结实实跪坐在了地上。
“实在是不忍心看你死在我眼前。”虞婉儿极力用杜若云能够听到的语调说道,“我说过,顾莲笙已经疯了,你何必陪他一起?他想得到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即便你倾尽全力为他做这一切,他也永远变不回……”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她的眸子渐渐闭上,仿佛安睡而去,杜若云的哭声已近沙哑,可躺在地上的虞婉儿,却再也听不到了。
可一旁的那些名门正派,谁又会在意两个“妖女”的生离死别呢?
早已被人擒下的顾莲笙,看到此刻情形,也已愣在了原地,眼中万千光彩皆已湮灭,只如死灰般沉寂。
可他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所谓忍辱负重,所谓借刀杀人,都是放屁。
终究还是连累了他人。
至此,夜色尽,天渐明。
各大门派中人皆已疲倦,杜若云与顾莲笙被分开关押,受伤之人亦得到安顿救治,其余人等也纷纷回到房中歇下。
安排好一切之后,唐远却并未回房,而是直接命弟子将何偅舒叫去书房之中,一见到他,便狠狠将手边两卷书册掼在他身上,怒喝:“给我跪下!”
何偅舒惶恐跪地,连头也不敢抬起:“弟子知错,请掌门恕罪。”
“知错?”唐远怒极,“昨夜本该是你镇守牢门,为何不在!”
“弟子……弟子失职,请掌门降罪。”何偅舒仍是低着头,咬了咬牙,眸中似有不甘。
“我让你回答你去哪了!”唐远怒不可遏,“如此紧要关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能让你离开牢房跑去别处?还有,你那几个师弟呢?为何也不在!”
“师父,昨夜实在是……弟子无能,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何偅舒咬了咬唇,“请掌门降罚。”
“不说是吗,”唐远凝眉,略一思索,道,“是否与诗诗有关?”
何偅舒听了身形一颤,却仍是咬紧牙关,摇了摇头。
“冥顽不灵!”唐远震怒,“罚你扫山一月,静思己过。”言罢,即刻拂袖而去,何偅舒却一拳狠狠捶落在地,眸中恼怒与不甘,分明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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