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畔,沼泽水面上倒映一轮寒茫弯月。
夜空如幕,高高的天顶低垂,一颗颗微亮的星星一闪一暗点在头顶,白白的光芒散在天际,朦朦胧胧,像极了青青草地上扑闪的萤火虫。只不过时节未到,正值春季,不是盛夏,何况就算是在南楚,这个时候也是未有这种漂亮的虫子的。
楚王宫的花园此刻必是繁华盛开,站在洁白楼宇的栏杆往下看去,光秃秃一片,层层黄沙遍布,魏宫内无一朵春花,夜色漆黑,更是什么都看不到。
哈格见阿融神态惆怅,担心地拉过她的手问:“阿融姐姐,你不开心吗?”
往日南楚唯一真心陪伴阿融之人唯有妙兰,在她伤心之时,痛苦之时,担心慰问她,而到了这异乡之地,陪伴关心她的人就只有哈格。
转头,哈格瘦小的身体站在门口,大眼亮晶晶地看着阿融,他的病已好,阿融心里有愧,哈格之言更是让她心头一暖。
阿融难过道:“哈格,姐姐害了你,没将你带出魏宫,还害得你受伤……”
哈格摇头:“不怪姐姐,是魏王害了姐姐!不让姐姐回到故乡去!”
哈格的语气带着不平和怒火,如今面对单于敖的霸道强留,阿融无可奈何,摸摸他不长不短的细软黑发,叹气道:“哈格,那你呢?你还有亲人吗?”
“哈格从小到大都没有亲人,只有姐姐!”
阿融动容,哈格无父无母,孤零零艰难长大,他将自己视作亲姐姐,她如何不为他心疼?
哈格的伤渐好,后半夜,一簇簇篝火在帐篷外燃起,朵尼为阿融与哈格安排了饭食,帐内静静,但外面的喧闹纷杂声不断入耳。
朵尼收拾完,似乎故意不理会外面之事,掩盖思绪露齿笑道:“姑娘,外面是在举行宴会呢,王上说今夜不过来陪姑娘了,让姑娘好好安睡,奴婢先带哈格出去,再来给姑娘沐浴。”
哈格被朵尼扶着,回头乖巧嘻嘻笑:“姐姐,我先走了。”
阿融对东魏之事本就毫无兴趣,她平静地点了点头,自那日后,单于敖派遣布泰送来多名侍女和勇卫来拉达宫,殿门之外,层层楼上都有服侍看守之人。
无论阿融有出入何处,即便是哈格出入,都有人跟着,朵尼走后,门外便有几人守着,单于敖囚着她本就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带着哈格出逃害得他受伤,她不敢再拼命抵触挣扎。
不过朵尼这几日说笑,说王上担心姑娘的安危,尔雅公主那次真是吓坏了她,魏宫里无人不知尔雅公主性情刚烈火爆,而且尔雅公主还有大妃撑腰,所以朵尼多番提起不要往雅达宫的方向去。
在楚宫时她曾了解过九州之势,东魏是南楚的劲敌,但也不能完全与南楚对抗,只因东魏并未完全统一。单于敖说尔雅是他的表妹,但先魏王并没有姊妹,这个尔雅必定是大妃的外甥女,单于敖名义上的表妹。
如果没有记错,这样一来便知道大妃是东魏塞勒部之女了,如今塞勒部似被单于敖之兄掌管。
曾经,那人论起东魏形势时说过,东魏面上统一,但各部落势力蠢蠢欲动,其中以塞勒部势力最为强大。
阿融坐在榻上沉思,来东魏这些日子,她头一次冷静下来审视东魏这危险之境,她直起身,目光慢慢染上坚毅之色,心中愧疚。为了她和哈格能活下去,她不能再任性了,不然下一次,哈格可能就不只是受伤了。
房内只余她一人,阿融刚起身房外便有一名陌生侍女来报:“姑娘,王上请你去参加沐神节。”
那个尔雅公主与单于敖交谈时提起夜间会有篝火舞会,阿融却不知晓单于敖要她作陪,朵尼的缄口不提让她疑心丛生。
侍女见阿融犹豫,目光突然犀利起来,猛然将一匕首抵在她腰间低喝道:“磨蹭什么,跟我走。”
厚布围成的高大帐篷一个个置在平坦的沙地上,用铁钉牢牢钉在黄沙里,粗大的铁钉上还压着从戈壁处搬来的大石,这样,夜里再大的风也吹不动帐篷。
一圈圈围在一起,中间留下的偌大地方便是燃烧篝火的处,那名侍女引着阿融到了一间帐篷,接着服侍她的两名侍女强行带她入内,阿融不明所以,忙拉住她们问:“你们是什么人!?”
一位侍女恭敬回:“姑娘,王上准备了小帐篷为你更衣,奴婢们带姑娘你先进帐换衣吧。”
高大的黄布帐篷内隐隐可见烛火微光,随她们进去,阿融只想快快换好衣服离开这里,任她们剥去自己日常的衣物,换上沐神节的沐服。
放在毛毡子上的落地铜镜里倒映出一名身形婀娜的女子,面容绝色,目光冷淡,一身鲜黄连襟长裙,风韵美好。
两名侍女扶着她走出帐篷,背后瞬时传来一声惊吓叫唤:“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朵尼和朵蒙站在帐篷门口,朵尼一手掀着帐布门,朵蒙则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阿融,但眼神中隐隐有得意之色,看来她是知道她被强行抓来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