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好累!”
“那能不累啊?”皇后接口说道“白天晚上都忙。”话中原是意存讽劝但出于皇后之口无论语气、声调都『摸』不出一
点点棱角所以效果正好相反听来竟是句极体贴的话。皇帝『露』出森森白牙
十分欣慰地笑了同时伸出一只瘦得成了皮包骨的手亲热地向皇后的手一握。
于是绵嬛使个眼『色』几名宫女悄悄地退了出去只远远的在廊下伺候。
“你也坐嘛!”
“嗯。”皇后挣脱了手拉过一个锦墩来坐在皇帝身旁从茶几上的大冰盘里取了个苹果用一把牙柄的小洋刀聚精会神地削着皮。
看着她那低垂的杏儿眼和葱管儿似的纤纤十指皇帝忽有感触微喟着念道:“唉不幸生在帝王家。”
皇后抬头看着他不敢流『露』眼中的忧郁笑着问道“那儿来的这么句牢『骚』?”
“牢『骚』?我的牢『骚』可多着哪!不提也罢。”口中不提心里却忍不住向往那种贵介公子的境界。皇帝最羡慕的是
门第清华的红翰林文采风流名动公卿家资也不必如何豪富只要日子过得宽裕在倦于携酒看花选『色』征歌时关起门来百事不管伴着皇后
这样温柔敦厚的娇妻谦妃那样善解人意的美妾这才是人生在世无上的际遇。
这样想着口中问道:“你可知道我最羡慕的是谁?”皇后微感诧异一面把削好的一个苹果递给皇帝一面调侃地说:“俗
语说得好‘做了皇帝想做神仙’只怕就是皇上了。”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做神仙有什么味道?”
“那么皇上想做什么呢?”皇帝安闲地咬了口苹果徐徐说道:“前明的正德自己封自己做‘总
兵’以前我觉得他是异想天开这两年我算是『摸』着他的心境了!如果说京内外大小衙门能让我挑一个我一定挑翰林院或是詹事府。”
“亏皇上怎么想来的?”皇后笑道“翰林倒是又清闲又贵重可就是‘大考’的滋味不好受!”
“‘大考’才三年一次??。”正说到这里绵嬛在门外拉开一条极清脆的嗓子奏报:
“启奏万岁爷内奏事处进黄匣子。”
“当”一声皇帝把才咬了两口的苹果扔向银痰盂里“你看”他向皇后说“连个水果都不让好生吃!”说着吃力地站了起来步出皇后的小书房。
内奏事处此时进黄匣子必是专差飞递的军报。一看果然是两江总督曾国藩从祁门大营上奏说曾国荃攻安庆的大军反被包围而各路清军
皆受牵制无法抽调赴援曾国藩决定从祁门大营移驻安徽北岸的东流亲自督师挽救危局。这是军事上的一番大更张皇帝背着手在走廊上沉思
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敢高声说话唯一的例外是六岁的皇子。
跑着、跳着、叫着的六阿哥弘瞻一见皇帝立刻变了个样子收起嬉笑跪下请安用满洲话叫声父亲:“阿玛!”
“嗯乖!好好玩儿去吧。别摔着!”
六阿哥弘瞻站起来先退后两步才悄悄溜走这都是“谙达”调教好了的。但“谙达”究竟不能算做传道解『惑』的“师傅”皇帝此刻看见六阿哥弘瞻
想起一件存在心中已久早要跟皇后商议的大事。于是把曾国藩的奏折发交军机处等明天早晨再作商量自己重又回到了皇后的小书房。
他要跟皇后商量的是六阿哥弘瞻该上书房了。历来的规矩皇子六岁入学早在去年皇帝就已降旨命“大臣择保儒臣堪膺授读之任者”其中
大学士彭蕴章所荐的一个李鸿藻简在帝心这时不妨问问皇后的意思。
皇后也知道李鸿藻其人。他原是“上书房”的老人醇王、钟王、孚王都跟他读过书谈起来都称赞“李师傅讲书透彻”。又曾私下告诉皇后
说“李师傅长得象皇上”因此皇后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对于皇帝的征询内心是赞成的。
但皇后素『性』谨慎对于此等大事向来不愿作过分肯定的表示所以这样答道:“光是口才好也不行不知道可有真才实学?人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