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槿末的身子由凉转温,阮千遥在她的额头留下轻轻一吻,终于不舍地放开手,将落叶细致地铺好把她放上去,然后躲在树后等着慕容槿末醒过来。
清亮的天光一点点打开慕容槿末的眼帘,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四下里空无一人,可是她刚刚明明感觉到有个人不停地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昏迷中听到的东西太模糊了,她几乎已经不能记起。
“龙易?”慕容槿末试探着喊了一声:“是你吗?”
阮千遥听到自己的胸腔里在“咔嚓哗啦”作响,那是心碎的声音。
慕容槿末又四顾一圈,确定四周无人,心道,龙易必是怕她再回去给他惹麻烦,所以才不现身,那她现在还能去哪儿?不能回王府,也不能回龙泉山庄……
慕容槿末抱着膝,直坐到天光渐黯,寻思着不能在这荒林里过夜,这才起身走了。阮千遥从树后走出来,默默地看着慕容槿末一步一步走远,他多想跳出来,可是他不能,慕容槿末想和钟离瑞泉在一起,那就是在和阮落影作对,是在和整个毒门作对,他只能在暗中救他,却决不可以光明正大。
阮千遥孤寂地站在一片秋叶凋零的荒林,这荒林在他的背后显得那么苍凉而寂寞,穿越密林的摇晃光线打在他紫色的软袍上,他伸出手,想握住,却每次都抓空,因为——本就是空。
“末儿,娘子。”阮千遥感觉自己的脸痒痒的,伸手一摸,脸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湿了呢?
慕容槿末快步穿越在荒林之中,这林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她抬头看看天,不知天黑之前是否能够走出去。
在死亡离自己很远的时候,人都不怕死,可是当死亡来了,是个人都会害怕。此刻,慕容槿末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林子,离开这个被死亡笼罩着的巨大坟冢,她越走越快,就好像真的有鬼追在她后面。
仓皇赶路间,慕容槿末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老爷,天不早了,咱们该回了。”
谁?谁会来这个地方?慕容槿末顺着声音悄悄潜过去,那边声音又传过来另一个声音:“皇后好不容易离宫一日,就让我和香儿再多呆一会儿吧。”
皇后?香儿?莫非是……
慕容槿末想着,一边扒开眼前的灌木丛,不远的地方,立着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小小的坟包,没有碑,也没有供品,荒草已爬满整个突起,看来常年都没有人打理过。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颤微微地站在那坟包前,秋风卷着他的衣角,给这荒凉的枯林又添了几风寂寥与无奈。果然是皇上,只是不知那坟里埋的是何许人也。
“我身子渐渐不行了。”皇帝说道:“很快就要下去陪你了,我听说,人死后都会到一个地方,阳间的人会再次在那里相聚,香儿,到时我再向你赔罪吧。”
“我们的儿子很好,这辈子我唯一为你做成的事情,就是保住了易儿的性命。我亏欠你们母子太多,我也时时总处在忏悔之中,可是却不能挽回。”
易儿?龙易?慕容槿末思索着,莫非……这是皇上埋葬先皇后的地方?可是先皇后明明……
慕容槿末怜悯地望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似的,他絮絮叨叨地和先皇后说着话,或许还流着眼泪。
龙易一定恨透了他的父亲,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曾告诉他,先皇后并没有死,而是藏在龙泉山庄的藏书阁中……
想到龙泉山庄,慕容槿末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这个老人,他年轻时风流,以至这么多年以后,人们还在猜测他这辈子真正爱着的到底是哪个女人,故事在流传中渐渐失去它本来的面目,但在故事的背后,真相的影子总还是在的。
没想到,皇帝早就替龙易铺好了一条生存之路,他早早地将他送进龙泉山庄,甚至不知用什么手法令皇后不踏入山庄一步,原来他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对皇后的言听计从、由之任之,皆是为了保住龙易一条性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