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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的时候,邻家小妹陈笛嫁人了,两年前她刚从学校毕业那会儿便带了男友来见猴叔和幺娘,算是定下终身。按照乡俗,姑娘家嫁到远地,这边会跟过去大帮子人,给女儿撑场子,也识识男方为人,家庭秉性,免得二木头误嫁中山狼,暗里受尽欺负。猴叔一吆喝,我爹兴冲冲换上新装去了,娘本来不怎么爱凑热闹,但是她那阵闲着,望着我和妹发愁,所以幺娘在地坝坐着一唠嗑,也跟着去了。
她一回来,看着兄妹俩就更加发愁,我和陈一念互相打趣挑开话题,要不就按照老娘吩咐的互相伤害,你相亲去吧!但发现她很少翻白眼了,所以我怀疑她也有八字那一撇了,她暂时还不想说。只有我,决定继续孤勇下去。
从家长嘴里听说陈笛嫁去的那个地方有点偏远,但形胜天然,光景如画,而且民风淳朴,小伙子也长得标致,一家人大大方方。我没有去,我那时刚好参加了一场同学的婚礼。
就像你们经常经历的那样,某个沉寂已久甚至被你遗忘的昵称或群组会向你发来访问信号,提醒着你原来自己还有人际关系网。
手机充完电,高中班群里的消息已经99+了,我本和娘一样,不爱凑热闹的分子,但又忍不住窥屏,兴奋地打了一行字,然后想想,不断退格取消了发送。
这时候我收到了阿伟的消息:“聚聚?”
“方不方便,就咱几个。”
那种不用称呼的开头让人亲昵,感觉一瞬间就魂穿到教室里,我和同桌掰着手腕,后面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们。我知道他说的是哪几个,但我还是犹豫片刻,才问:“哪一天?”
高中毕业八年本科毕业也四年了,足够风云变幻,我只怕突兀到场,到时候面对落差过大,自己接受不了,这几年的工作经历让我很忌讳酒桌文化。
“叮~”
同时我收到了另一条消息:我结婚了你来不来?
都赶趟了是吧?我心想,真叫人顾此失彼,左右为难。
位置是阿伟定的,挺古雅,叫往事轩。我去得太早,好像是第一个,找到包厢,断断续续见到了阿灿,王吉,胖壹等人,然后是阿伟,他穿着方头皮鞋,衣服腰身紧实,绣花衬衣配上大红领带,头发油光铮亮,容光焕发地向我们走来,隔得老远的在门口便向在座的打招呼,老实说,看到他的第一眼,我联想到“人类高质量男性”的装束,不由得坏笑了一下。
可我很快便笑不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谷雨,两人手拉着手,看来已经确立了深刻的友谊。再瞅瞅落座的当年室友,只有我和王吉孤男寡男,可以坐在一起。只差二浩了,可是这些年谁也没联系上他,这次他也没在群里发言。
阿伟开诚布公,坦言自己不能喝酒,但是请诸位随意。王吉这么些年没见,酒量越发生猛了,仗着室友在身边,也是越喝越猛,倒是快成家的阿灿收敛了许多。两轮酒过,从厕所归来的战神们,商议着偃旗息鼓,开始讲故事了。
阿伟复读之后还是选择了亲爱的数学专业,一门心思钻研下去,毕业后在本校当讲师助理,谷雨和他在同一个省会读研究生,两人的大学也相隔不远。真是没想到啊,她俩竟然走到了一起。谷雨脸上的麻子点早已经消退,长得越发清声便体秀外慧中,很像电视连续剧里越看越耐看的女一。胖壹在体制内上班,跟了个好领导,前途一片光明。阿灿辞职开店去了,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王吉是资深网络工程师。
好像到我了,我都不想讲我从事了工程单位,想借醉装糊涂,其实大家也都知晓一二。
“可惜了,”阿灿说,“‘当锅’是个文学天才,本该成为作家,阴差阳错。”
我不答话,便是冷了场。一口苦酒下肚,梦碎一杯。抬眼瞧见往事轩的招牌,像是自嘲般说了一句:“往事,大多是苦的嘛!”
也不知是出于麻醉还是沉思,大伙儿突然闷不做声,也不见动筷子,隔壁桌倒是气氛正浓,吵吵嚷嚷行酒令。服务员过来问要不要添水,把火关了。阿伟跳起来说:“我去结账。一会儿大家唱歌去呗!”
“哎,”这时谷雨隔着空位偏头对我问,“明天继续吃酒去?”
她那个方向的灯光很刺眼,我歪着头躲着,压着一肚子的胀意,想起来她说的什么事,于是点点头。
第二天,太极镇。我搭上阿伟两人的车,谷雨执意让我坐副驾,自己坐到了后面,说:“当年就是这样在后排静静看着你们扳手腕,用拳头互相擂,一拳狠过一拳,我就静静看着,生怕你们把桌子掀了!”
听得我和阿伟都放声大笑,若不是安全带勒着,我怕是要前俯后仰了。我向后面问去:“你当时就一点都没有害怕?”
谷雨笑靥如花,丹唇未动,阿伟手扶方向盘,目视正前方又观察后视镜,仍然镇定自若地说:“她哪儿感到害怕啊,我当时才怕呢,心想要和你打起来了怎么办,扭头看见后面那张窥望的脸,无辜的小眼神儿,赶紧收了神通。哈哈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还是跟着笑起来,“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你们俩竟然成了呀!什么时候也请我喝喜酒,还是说你们这次喊我早有预谋?嗯……”
“嗐!我俩已经结过婚了,也可以说还没结婚,反正现在我俩马上到一所学校了,天天都是度蜜月的日子。当哥,你有那份心,要不先发红包给我吧!”